隔天程野的房门是被老管家亲自敲响的,他刚打开门，就听见管家老泪纵横的开口：“少爷，老爷还是没醒。”
程野神色淡淡,点了点头。
又看老管家欲言又止，他开口：“有话直说就是。”
“这……”老管家难为情地看他一眼,“少爷,您都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里住了，如今老爷卧病在床，您再不回家，有点说不过去不是？”
他小声提醒：“虽说老爷平时待您不亲近,但心里头是特别看重您这位孙子的,这关键时刻,刚回来那位日日陪在老爷身边，您也得为自己以后……”
“先生。”
程野出声打断他：“你也跟在爷爷身边这么多年了。”
“还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看重我，还是看重我能给江家带来多少利益吗？”
老管家被他这话一噎，竟一时之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。
程野下了楼,后厅已经坐了一桌子人。
刚落座，就听见江祈昭的声音：“老爷子如今卧病不起，身体朝不保夕,我倒是发现有些人就开始瞎起心思了。”
“朝不保夕？”程野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粥，抬眸,“看来二叔已经先医生一步，知道了爷爷的病情？”
江祈昭一顿，开口：“那倒不敢,只不过知道一些公司平日里就闹腾的小人，评论一二而已。”
程野瞥了一眼江祈昭身边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妻子，淡道：“二叔倒是勤快，爷爷病倒了，不先了解病情，反倒对公司里小人物的消息动向了如指掌。”
桌角的江朝越无声笑了一下，片刻后又换上惯常用的乖巧表情：“二叔，刚刚不是说到的二姐的婚事？”
江朝梦抬眸，看向对面的父亲。
江祈昭于是缓下声来，又开口：“朝梦也年纪不小了，我和你齐伯父商量了一下，你和之淮的订婚宴还是得尽快举行。等你爷爷醒过来，也算是为江家添一桩喜事，替爷爷的身体祈福了。”
江朝梦猛地瞪大眼：“订婚宴？！”
她开口：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嫁给齐之淮了？”
江祈昭轻轻皱眉：“不是早就让你和之淮好好相处了，突然闹什么脾气？”
江朝梦放下筷子：“我不喜欢他！”
江祈昭声音也冷下来：“之淮是小辈里顶优秀的人才，配你绰绰有余，你还耍什么性子？”
江朝梦皱眉，急急推了推身侧的女人：“妈！你快帮我劝劝他，那个齐之淮成天花天酒地的，是出了名的浪荡子，我要是嫁给他，有什么好日子过啊！”
女人却是难为情的看了江朝梦一眼，只得拍拍她的手：“你爸自有考虑，一切都听他的就是。”
“……妈！”
江朝梦嗔怪的看她一眼，又抱怨道：“我就知道你没用！”
她说完又看向江祈昭：“爸，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段临渊，江家和段家门当户对，我嫁给他有什么不好？！”
程野闻言，看戏似的瞥了那边一眼，却只看见江朝越嘴角似有若无的笑，像是满不在乎一般。
江祈昭被这个女儿向来谈不上喜欢，等人都散了，才冷声打断她的话：“江朝梦，你是蠢吗？嫁给齐之淮，我们就多了齐家的支持。可嫁给段临渊，他是段家独子，又和程野亲如手足，你要是嫁给他，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？”
江朝梦一怔，气头上来：“爸，你居然说我蠢？我喜欢段临渊有什么错，我说了，我就是要嫁给他，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牺牲我的幸福呢？”
“蠢货！”江祈昭猛地拍了下桌子，“果然是跟你妈一样，上不了台面的蠢女人。”
“我和她怎么能一样？”江朝梦脸一下子通红，飞快瞪了旁边的女人一眼，“我自小在江家长大，身上留着你的血，你居然说你的亲生女儿上不了台面？！”
女人拉了拉江朝梦衣角，又很快被她甩开。
江祈昭嫌恶的看了眼女人，又转头朝江朝梦压低声音：“我最后跟你说一次，好好听我的嫁给齐之淮，否则就和你母亲一起回你们的小门小户去！”
江朝梦红了眼圈，不敢置信般开口：“我在你眼里，竟然只是个加固你野心和利益的工具吗？”
江祈昭神情不曾有一丝改变，只冷冷道：“当年要不是我……”
他嗤了一声：“否则，你们本来也没有机会出现在江家。”
—
程野吃完早餐，何立已经等在老宅外。
初冬寒凉，今早下了绵绵小雨，远远看见程野，何立急忙拿了伞迎上去。
他开口问道：“江总，回棕榈湾吗？”
程野点头，上了车，淡道：“江祈钰的事查的怎么样了？”
何立一顿，开口：“是这样的江总，江三小姐年轻的时候极富盛名，出了名的品貌双全。但是……”
他皱眉：“但是似乎感情生活比较丰富，故而生下江朝越的时候，甚至都找不出生父是谁。”
程野边听边有下没下地敲着车窗边沿。
继而问道：“她精神失常的原因，查到了吗？”
何立摇摇头：“我按您给的名单，联系了当年在江家的几位佣人，但他们都说不上个清楚缘由来。不过，江朝越一生下来，是由江三小姐亲自带的，后来大了些，江三小姐精神状况越来越差，江朝越就被送出国了。”
“不过奇怪的是，据他们的描述，当时江三小姐病的很突然，好像是……突然之间就疯了。”
程野蹙眉：“别的呢？”
何立开口，也是摸不着头脑：“线索断的很突然，自从江三小姐疯了之后，就再也没人见过她。”
有心之人清理了消息，自然就查不到。
程野眯起眼。
就连江朝越的存在，这十几年来都鲜有人知。
可这次又大张旗鼓地把人接回来，实在是矛盾。
上了楼，一片静悄悄的。
程野以为周窈还在睡，没想到刚打开房门，就见她靠着床头坐在床上。
像是在发呆，神情不再像昨晚那般惶恐不安，程野稍稍放下心来。
于是开口：“睡得好吗？”
周窈点点头，又听程野开口：“昨晚老头子脑梗晕过去了，我就过去了一趟。”
周窈一怔：“是，你爷爷吗？”
程野不置可否，只道：“抱歉夭夭，我昨晚说陪你去散散心，可能得再等一阵子了。”
“没关系的。”
程野又缓声道：“夭夭，老头子现在身体每况愈下，我们可能得回江家老宅住一阵子。”
他顿了顿，试探着开口：“……你愿意吗？”
周窈看着他，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，毫不犹豫说好。
程野一怔，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。
半晌，周窈突然开口，眸子里多了几分担心：“对了，林晚晚今天是不是把你的报道发到网上去了？”
她还记得，昨晚段临渊对她说的那些话。
程野闻言，轻轻笑起来：“你不用担心这些，我能处理好。”
说完，却又欲言又止般开口：“夭夭，如果你……”
周窈打断他：“现在就回出租楼收拾一下吧，别耽搁了。”
程野微微蹙眉。
乍一看她神情好像没什么变化，可细看之下轻易就能发现，那双往日流光溢彩的眸子，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神采。
车子驶回出租楼，周窈说要一个人收拾，于是程野只好等在房门口。
其实能带走的东西不多，周窈收拾好衣服，走到床头拿耳机的时候，突然发现地上摞成一堆的歌词稿。
她一顿，下意识伸出的手滞在空中，几秒后又讪讪收回。
裴朗和清清今天起晚了些，刚出门就听见周窈房间传来动静，牵着清清往这边走过来。
走到门口，裴朗脚步一顿，喊了声“程野哥”。
程野神色淡淡，倒是退开一步，让他们进去。
裴朗见周窈在收拾东西，一怔，继而轻轻开口：“姐，你要搬走了吗？”
周窈回头，半晌，点点头。
他想了想又问到：“那，彷徨无地呢？”
周窈眯起眼，继而垂眸，眸光落在清清蓬松的头发上：“应该不回去了，你替我转告蓝先生。”
裴朗刚要开口，又听她叮嘱道：“之前我跟你说的，你一定要记在心上，这里条件不好，尽快重新找个地方，换了房子告诉我一声，我也好去看你们。”
“对了，我有东西要给姐。”
裴朗像是想到什么，飞快跑了出去。
剩下清清抬头看着周窈，伸出手像是要够向自己，周窈见状，忍不住笑了一下，伸手把清清抱起来。
小孩儿回到熟悉的温暖怀抱，一下子笑起来，叫了声“姐姐”。
周窈摸摸他的头发，温声道：“清清，姐姐走了之后，要和哥哥照顾好自己哦，一定要努力配合治疗，说不定下次再见，就可以和姐姐说好多话了呢。”
清清原本还在笑，听见这句话，整张脸却是突然皱成一团，眼睛乌溜溜转了两圈，一下子泛了红。
她一愣，下一秒，却看见眼泪轻轻从清清眼眶里滑出来。
周窈忙伸出手把眼泪擦掉，笑着开口：“清清别哭呀，姐姐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，以后也会经常来看你们的。”
清清一动不动看着周窈，眉毛皱成八字，吸着鼻子，眼泪却还是没停。
裴朗从门外跑进来，接过清清。
下一秒却是不由分说把东西塞进周窈手里。
她一愣，发现是一张银行卡。
却听裴朗说道：“姐，我知道你这几年都在还债，没存下来什么钱，这张卡里钱不多，你拿着。”
周窈忙要把卡塞回去，又被裴朗拦下来：“姐，你收下，总有需要的时候。”
周窈摇摇头，把卡给裴朗：“你有这些钱，还不如赶紧先把房子换了，我也不至于一点儿存款也没有。”她看了眼门口，“而且程野怎么会在这方面亏待我？”
“还有，”周窈把钥匙和卡一起递给裴朗，“这个月房租我已经交过了，要是你门锁再坏了，就让清清先来我房间。”
僵持半晌，裴朗才点头：“姐，万一你在那儿受了委屈，想家了，你就回来。”
“我和清清，永远都是你的家人。”
裴朗和清清送他们下楼，直到车开远了，也还能看见裴朗举着清清的手，和她说再见。
周窈胸口酸涩的喘不过气来。
好一会儿，她突然开口，声音微颤——
“我好像只有你了，程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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