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玄幻魔法 > 蛮荒记 >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刹那芳华(上)

原来前日北海之上,拓拔野被林雪宜诱困“回光阵”中,元魄、真气尽皆动弹不得,听着她讲述数千年的情孽往事,又急又恼,一心只想救回龙女与泊尧的性命,当下故意出言相激,伺机冲脱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想林雪宜激动之下,忘了身处“回光奇阵”,竟握着天元逆刃贸然起身,被两仪钟内阴阳二炁卷绞,顿时失控奔跌,天元逆刃斫撞在钟壁上,又闪电似的朝拓拔野的脖子反震劈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刀锋即将扫到他脖颈的瞬间,时空突然顿止,一切竟仿佛鬼使神差地凝滞在了“刹那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震愕骇异之余,蓦地想起那句“花开一瞬,玉老千年。寸有所长,尺有所短”,想起方才林雪宜所说的伏羲话语,再想起天元逆刃反劈而来的那道奇诡弧光……突然福至心灵,顿悟了“回光诀”中的一个紧要奥秘!

        诚如伏羲所言,盘古劈开混沌,阳气上升为天,阴气下沉为地,始有乾坤。世间万象、四季光阴,全都是因这阴阳两炁的分合所生。

        阴阳二炁分合衍化,形成了万千宇宙,彼此并行交错。这一个“宇宙”的“瞬间”,很可能便是另一个“宇宙”的“千年”。故而只要能找到那万千宇宙交接的结点,便可恣意穿梭于时空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林雪宜方才这一刀劈在钟壁上,被反震得拧身旋转,刀光正好形如太极鱼的奇妙弧形,又不偏不倚,劈入了两仪钟内阴阳二炁的交界线,进入了两个宇宙重叠的“结界”,所以才会造成这时光停滞的诡异景况。

        想明此节,他登时豁然开朗,明白为什么太极竟是如此图案了。宇宙间的无上奥秘,就全在这道阴阳交界的弧线之中!

        也难怪天元逆刃会与两仪钟、十二时盘并称“回光三宝”,除了这弧形神兵,天下又有什么刀剑能劈出这等优美而奇诡的弧线来?

        就在他醒悟狂喜的瞬间,颈上一凉,鲜血飞溅,天元逆刃已冲出“结界”,闪电劈入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换了旁人,必已身首分离,一命呜呼,但拓拔野真气超卓,反应极快,趁着“结界”初破,阴阳两炁仍在失衡震荡的瞬间,下意识地逆旋定海珠,凝神聚气,将林雪宜连人带刀反震撞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”地一声,刀锋撞击在钟壁上,火星四溅,钟内的涡旋巨力登时更转混乱,嗡嗡狂震。

        阴阳既已失调,那水银泻地似的狂猛压力立时消殆了大半,拓拔野更不迟疑,顺势旋身冲起,左手抓住林雪宜,右手夺过天元逆刃,因势利导,又是一记“星飞天外”,猛劈在两仪钟与十二时盘交接处。

        气浪激爆,两仪钟铿然长吟,破空逆旋怒射,“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”瞬时告破。

        狂风鼓舞,极光漫天,雨师妾、泊尧浑身结冰,蜷卧在光滑宽广的鲲背上。二八神人正围绕着他们来回踱步,眼见九碑、神钟齐齐震飞,拓拔野提着林雪宜破阵而出,无不目瞪口呆,又惊又畏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喝道:“还愣着做什么?快杀了那贱人和小崽子!”八斋树妖对她素来俯首贴耳,无所不从,但听说竟要杀死女娲转世,面面相觑,均露出为难之色,朝她指手画脚地咿呀怪叫,也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见妻儿暂惟无性命之忧,心下稍宽,摇头道:“林国主,实话告诉你罢,我不是什么伏羲转世,龙妃更不是女娲,这些不过是阴差阳错,将计就计,用来对付帝鸿与天吴的幌子。你要找女娲报仇,实是找错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泪水盈眶,格格大笑道:“陛下要救这贱人,又何必如此撒谎?你若不是伏羲转世,当日又岂能施展‘三天子心法’,打败八斋树神?又岂能复原盘古九碑,离开苍梧之渊?今日又怎能天人合一,收伏鲲鱼?又怎能瞬息反攻,冲出这‘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’?她……她究竟有什么好?害你至此,你还百般为她开脱?”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知她性情偏执,对于臆想之事认定不移。自己再解释下去,也是越描越黑。当下不复多言,大踏步朝龙女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见他不理自己,越发妒恨悲怒,浑身发抖,颤声喝道:“阿大,阿二,快杀了她!杀了那贱人!”

        二八神人哇哇大叫,将冰人似的龙女、泊尧提了起来,团团围住,阿大、阿二的两只巨手分别抵在了两人后心,一步步朝后退去。虽不知在咿咿呀呀说些什么,但瞧其神情,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又是无奈,想必是劝他不要上前,否则就被迫要听从林雪宜之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心下大凛,这八个树妖真气雄猛,不在当世神位高手之下,彼此间又心智相通,戚戚感应,一人动手,其余七人立即联动。只要自己惊动其中任何一人,其余树妖稍一吐力,龙女母子立即魂飞魄散,回天无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眼角扫处,瞥见鱼背上散落的盘古九碑与两仪钟,心念微动,或许惟有勉力一试了!

        当下凝神聚气,天元逆刃回旋斜挑,气浪狂卷,将盘古九碑、两仪钟、十二时盘“叮叮当当”地拼接为方才的阵形,飞身跃上。神钟在头顶急速飞转,十二时盘在脚下滚滚逆旋,九碑则环绕身侧,螺旋怒舞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“啊”地一声,只道他改变主意,要与自己返回太古,又惊又喜,双颊红晕如霞,紧紧地抱住他,忍不住哭出声来,叫道:“陛下!陛下!”

        八斋树妖呜哇大叫,甚是喜悦。龙女虽不知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何事,却也猜着拓拔野必是在设法相救,妙目温柔地凝视着他,嘴角微笑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    倒是泊尧牙关格格乱撞,颤声怒道:“臭妖女,谁……谁让你抱我……我爹了!再不撒手,我叫螣……螣儿咬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绚光滚滚,环绕四周极速飞旋,越来越快。拓拔野凝神望去,隐隐可见淡黑、浅白两股气浪,正轻烟笼沙似的绞扭盘旋,充盈于两仪钟与十二时盘之间,朝外飞甩,激撞在四周围合的九碑上,又如水波似的荡漾开来。想来便是“回光阵”所生成的阴阳二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回光诀”博大精深,想要纵横宇宙,无极不往,自非这短短片刻便可达成。好在他现在所要修炼的,并非这穿梭时空的无上妙法,而只是如先前一般,将时光停滞在短短的一刹……幻光流舞,眼花缭乱。他摒除杂念,意守丹田,神游天外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不片刻,眼前陡然一亮。但见星河浩瀚,宇宙无极,日月大地如在四周旋转。无边无垠的虚空中,星云流舞,七彩迷离,彼此交撞之际,突然闪起一道奇异而优美的、太极鱼线似的电光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呼吸一窒,气随意转,一记“星飞天外”,天元逆刃如银弧怒舞,倏然劈入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只听“嗤”地一声轻响,绚光刺目,幻象尽散,周围一切瞬间停顿,就连呼啸的狂风与鲲鱼的呜鸣也全都听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仪钟凝立头顶,九碑、十二时盘一动不动,林雪宜身子斜侧,长发飘在半空,双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,明艳的笑靥上凝结着泪珠。

        苍穹如画,星辰、极光全都如凝固了一般,二八神人张大了嘴,瞪着眼睛,憨态可掬地站在数十丈外,仿佛连同他们手中提悬的龙女、泊尧,一起被冻结成了无法动弹的冰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顿止,一切寂然无声,除了他自己剧烈的呼吸和心跳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惊喜欲爆,想不到此法竟果真奏效!当下更不迟疑,急速冲出两仪钟,绕过九碑,飞掠到二八神人面前,将龙女、泊尧从他们巨手中抽拔而出,冲天跃起……“呼!”方甫将妻儿揽入怀中,狂风鼓舞,极光闪耀,两仪钟、盘古九碑缤纷飞舞,接连坠落在林雪宜四周,整个世界又在瞬间恢复了转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八神人手中陡空,哇哇惊叫,四下扫望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抱着龙女、泊尧冲落在地,哈哈笑道:“照顾妻儿乃大丈夫之本分,岂敢劳八位大驾?”泊尧连眼睛也没来得眨上一下,便被父亲所救,又惊又喜,颤声大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脸色惨白,怔怔地望着他,半晌才咬牙道:“陛下,你现在还要否认自己是伏羲转世么?不知这一招又叫做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与龙女对视而笑,悲喜甜蜜,又想起神农与空桑所作的曲子来,更是心有戚戚,脱口道:“花开一瞬,玉老千年。这一招便叫做‘刹那芳华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喃喃道:“刹那芳华,刹那芳华……”想到自己倾情付出,却始终得不到心中所爱,纵然如碧玉千年不老,却还不及世人如昙花般短暂的青春韶华!更是心痛如绞,泪水潸潸滑落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道:“林国主,我不是伏羲,她更不是女娲。即便她真是女娲转世,过了这几千年,纵有什么仇恨,也早当烟消云散了,你又何苦执念不放?那‘天长地久’的蛊毒当如何化解,望请国主赐教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摇头格格大笑道:“陛下说来说去,不过是想救这贱人性命。偏偏奴婢心如蛇蝎,睚眦必报。这贱人害我匪浅,我为什么要救她?为什么要看着你们天长地久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拓拔野突然将龙女那柔滑冰凉的手掌贴在嘴上,大力吮吸她掌心的伤口。龙女大凛,叫道:“小野,不要!”奈何经脉被封,挣扎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方甫吸了两口毒血,便觉天旋地转,牙关格格乱撞起来,“两仪神蛊”寒毒之猛,果然比当日的“朱蛾巨蜂蜜”更胜百倍!

        又连吸了数十口,才松开手,淡淡道:“林国主,现在我也中了这‘天长地久’的蛊毒了。倘若你真的认定我是伏羲转世,倘若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喜欢我,敢问你是愿意解开我的蛊毒,让我好生活着呢,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你面前死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圆睁妙目,怔怔地站在一旁,又惊又悲又妒又怒,想不到他竟甘愿自服奇毒,与女娲同生共死!

        霎时间万念俱灰,泪水如断线珍珠簌簌掉落,摇头大笑道:“陛下,你既已铁了心要和她生死相守,我还有什么话可说?你当如此威胁,我便会心软相救么?大不了……大不了你将我一并杀了便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无计可施,喝道:“你若再不说,我只有种神到你泥丸宫中了!若是因此魂飞魄散,可怨不得我。”?瞥见二八神人冲来,天元逆刃下意识地弧光电扫,抵住她的咽喉。树妖哇哇大叫,果然不敢再踏前半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泪水盈盈,格格笑道:“陛下,我活了几千年,早就活得不耐烦啦,只可惜偏偏是不死之身,纵有心寻死,却没人能杀得死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,止住笑声,妙目灼灼地凝视着他,双颊酡红,神色古怪,徐徐道:“是了,我差点忘记啦!族中古训说,能杀死自己的,惟有钟情之人。是真是假,我们试试便知……”话音未落,蓦地朝前一挺,天元逆刃登时刺入脖颈,鲜血激射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大吃一惊,待要抽撤已然不及。二八神人惊呼着冲上前来,手忙脚乱地按住她的伤口,想要施法将鲜血止住,血却如决堤春洪,不断喷涌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却似无半点恐惧之色,悲喜交集,笑靥如花,叹息道:“陛下,陛下,普天之下除了你,又有谁能杀得死我?你现在……现在还要否认吗……”泪水倏然滑落,笑靥如昙花般瞬息凋零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怔怔而立,未曾料到这长生不死的蛇族亚圣竟会如此玉殒香消,心如块垒郁结,又说不出的空茫难过。泊尧在一旁也看得呆了,张大了嘴,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八神人抹着眼角,咿呀怪叫,仿佛在嚎哭一般。阿大手指吐出碧绿长丝,织茧似的将她缠裹其中,小心翼翼地扛在肩上。而后又一齐朝着拓拔野、龙女伏身拜了几拜,转身冲下巨鲲雄岭似的背脊,朝远处的淼淼冰洋掠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天海茫茫,极光摇荡,不过片刻,那八个树妖便消失在遍海粼粼波光之中。四周空空荡荡,狂风呼啸,方才一切仿佛不过一场大梦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解开龙女经脉,执手相望,五味交杂。酸楚恍惚中,又带了几分淡淡的惆怅和甜蜜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既死,天下再无人能解“天长地久”的蛊毒了。想不到历经劫难,最终还是要携手赴死。但无论如何,比起其他死法,能如伏羲、女娲般“天长地久”,不离不弃,也算是不枉此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转眸南望,隐隐可见天际泛着淡淡的鱼肚白。再过两百余里,便是东海了,极夜也将穷尽,却不知自己能否撑到彼时?心下怅然,吐了口长气,摇头笑道:“好姐姐,能与你和泊尧重逢,心愿已了却大半。只可惜来不及赶回中土,和鱿鱼一齐锄灭帝鸿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龙女嫣然一笑,握紧他的手,柔声道:“放心吧,九黎苗军勇猛无敌,百战不殆,又有纤纤、炎帝和夸父援应相助,说不定蚩尤此刻已经兵围阳虚城下了。何况眼下北海已定,黑帝和众长老都已转为盟友,帝鸿民心尽失,四面受敌,覆灭不过是早晚之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忽听泊尧颤声叫道:“螣儿!爹,娘,你们快看螣儿!”两人转头望去,心中又是一震,惊奇无已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条紫目螣蛇原已浑身冰雪冻结,僵凝不动,此刻竟光芒波荡,渐渐幻化成一个蜷身侧卧的少女,不住地簌簌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大步上前,只见那少女肌肤胜雪,长睫颤动,双眸竟是罕见的紫瞳,无邪中又带着几分妖媚。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,遮住了半边瓜子脸,也挡住了玲珑曼妙的身躯。脖颈上挂着一个铜牌,斜斜地垂在皓腕上,被漫天红光一照,可清晰看见八个刻字:罗裳独舞,水云淼淼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、龙女齐齐低呼,登时明白这少女是谁了!当年高九横从北海平丘救出与蛇姥所生的孪生子女后,托付给了无晵国主朱沉如,并刻了两块铜牌作为他们的身份标记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块铜牌上刻着“罗裳独舞,水云淼淼”,说的是高九横与蛇姥初逢时的情景,暗藏其女儿名字。另一块则写着“往事俱沉,暮雨潇潇”,说的是他与蛇姥分别时的情形,暗藏了儿子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朱沉如兵败国亡后,便将这对兄妹分别放入两个竹盆,漂流玄水,听天由命。哥哥晨潇被黑帝拾到,交由天吴代为照料,此后十余年间,饱受世态炎凉,惟与龙女结下兄妹之谊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日拓拔野与龙女在鲲腹中得知这段往事,扼腕叹息,都想着他日定要找到晨潇失散的胞妹,以慰蛇姥、高九横在天之灵。谁想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,他们寻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罗沄,竟然就是与龙女、泊尧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螣蛇!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当年罗沄与晨潇失散后,究竟流落何处?为何会被封印为螣蛇?又为何偏偏在此刻此刻重新解印为人?种种迷因,皆从当年蛇姥闯入苍梧之渊而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林雪宜察觉蛇姥不轨之心后,除了故意传以错误心法,又给她种下了蛇族特有的“神咒封印”。中此神咒者,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,永不能回复人身。惟一解印之法,便是杀死施咒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实实地侍奉自己左右,岂料蛇姥逃出苍梧之渊、生下儿女后,母子便生离死别,丝毫不知女儿竟渐渐化作螣蛇,成了儿子的“灵宠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事隔多年,中此神咒的罗沄偏又阴差阳错地撞上了施咒的林雪宜,这才有了方才这种种事由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、龙女纵然聪明绝顶,又如何能猜出此中关窍?但更让他们未曾想到的,便是这罗沄与泊尧日后所发生的错综纠葛,竟又在大荒掀起了惊天风波,险些酿出了一场浩劫大祸。这是后话,暂表不提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扣住罗沄脉门,凝神查探了片刻,更觉惊诧。她既已被林雪宜种下“天长地久”,原当气血僵凝,冰冻如石才对,为何只是略受冰寒,经脉、脏腑竟似毫无异状?

        心中突然一动,抓起龙女手腕,凝神感应,这才发觉她与自己体内的阴寒蛊毒竟也已荡然全无!又惊又喜,拊掌大笑道:“是了!‘天长地久’的蛊母必在林雪宜体内,她既已死了,子蛊自然也就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但瞥见依旧冻如冰人、脸色发青的泊尧,心中又是一沉,倘若真是“蛊母亡、子蛊死”,为何偏偏他毫无半点好转?难道他与自己、龙女、螣儿有什么不同么?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心中怦怦大跳,苦苦思忖。

        雨师妾瞧见他唇边的血丝,正想伸手擦拭,心中忽然一震,失声道:“是了!我的血!”螣蛇咬过自己,拓拔方才也吮吸过她的毒血,唯独泊尧没有!

        又惊又喜,颤声道:“小野,定是我的血里藏了什么可以解开这阴寒蛊毒的秘药!”正想咬破指尖,给泊尧喂血,心中又是一凛,摇头道:“不成,我的血里有‘弹指红颜老’,万一不能解开‘天长地久’,反倒更害了他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闻言如遭电殛,蓦地想起先前林雪宜所说的话来,这毒蛊由“阴阳二炁”所化,又用“长相守”的花蜜喂养……‘长相守’!又是这‘长相守’!他灵光电闪,又想起当年与丁香仙子、洛姬雅一起离开南海穷山的情形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两人都中了林雪宜所施的“长相守”奇毒,为何同样没有“南海心莲”与“鸣鸟火羽”化解,丁香仙子寒毒越来越严重,而曾与龙女输换过鲜血的流沙仙子,却反倒渐转无恙?

        他越想越是笃定,激动之下,浑身竟微微颤抖起来,蓦地跃起身,一把将龙女抱住,哈哈大笑道:“好姐姐,泊尧有救了!你有救了!我们全都有救了!‘弹指红颜老’的解药就是‘长相守’,‘长相守’的解药就是‘弹指红颜老’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得颠三道四,听在雨师妾耳中却如春雷并奏。她“啊”地一声低吟,俏脸倏然苍白,又蓦地晕红如醉,惊奇、欢喜、震撼、犹疑、悲伤、恐惧……全都如潮水似的涌上心头,呼吸窒堵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得不错,天下至毒之物,往往惟有另一种至毒才能克制化解。“弹指红颜老”乃世间第一等至热奇毒,在高温之下发作奇快,瞬间便可让人变成鸡皮鹤发;而“长相守”正好与之相反,是太古残存的至寒剧毒,一旦吞服,便会气血僵凝,化如冰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两种奇毒世所罕有,单中其一,无药可解,偏偏撞在了一起,彼此阴阳相克,抵消中和,反倒成了万古难求的妙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苦苦侯守了六年,想不到竟会因祸得福,以这种方式等来“解药”!当下再不迟疑,咬破手指,将鲜血喂与泊尧吞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凌空连翻了几个筋斗,擂胸纵声长啸,激动狂喜,丝毫不在与龙女重逢之下,语无伦次地大笑道:“他奶奶的紫菜鱼皮,我真忒也愚蠢,当日看见流沙无事,早该想到此节了!林雪宜给丁香仙子施种‘长相守’时,可没想到会有今日!我娘给洛仙子喂服‘不老药’时,可没想到会有今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雨师妾微微一怔,奇道:“你娘?”指尖微颤,险些将泊尧呛了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拓拔野“啊”地一声,这才想起还未对她说过波母与公孙婴侯之事,满心喜悦顿时消了大半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下跃落到她身边,将流沙仙子如何掳走自己,又如何抛丢在天帝山中,为缚南仙所拾,而后又如何被乌丝兰玛使诈盗走,寄养在平民之家的事由,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话听在雨师妾的耳中,远比先前他所说的大荒种种变故,更为匪夷所思,惊心动魄。饶是她冰雪聪明,也万万未曾想到他竟会是波母与公孙长泰之子,更想不到除了那看不见、摸不着的三生之缘外,他与自己之间竟还有着如此微妙的关联。一时间,心潮汹涌,脸烧如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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